【副八】玉蝉·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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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   

       齐桓那玉蝉碎了,大块小块的碎屑沫子飞了一地,并不是他自己错手摔的。玉蝉就碎在距张日山的手指不近不远,正好看得见够不到的一寸,而张日山距齐桓,早已丈量不出到底是多少的距离。
  齐桓一直觉得他的玉蝉跟其他玉石不同,特殊在哪?许是长久的陪着他从莽撞的小娃子长到更加莽撞的少年,不小心摔掉过多次,这玉质地发脆发软,也没透个孔编个结,因齐桓嫌落俗繁琐,就光不醋溜孤零零一个蝉。失手后的个个咣啷声都揪紧着齐桓胸口,慌里慌张睁开眼去找,玉蝉也总是囫囵个儿搁地面上静躺着,没大碍。渐渐的就放着了胆,认为这玉灵气,勿需多担心。
  他以为怎么摔都不会碎。
  他错了。
  玉蝉从齐铁嘴到张副官手上的时间不长,那天副官奉佛爷命去齐家小香堂交封书信,小满正在齐铁嘴卧房门口面壁罚站,副官多嘴问句缘由,小伙计可逮着人紧着抱怨,什么八爷跟小孩子样的怪癖,磋磨着玉蝉才睡的安,睡相又差,醒了早不知道塞吧哪去了,谁想夹进了床褥,赶上小满拾掇换洗一眼没瞅着掉下来轱辘个个儿就沾包赖了。这边小满一句句把玉蝉的金贵用处讲的不停,那边副官捂住曾经被八爷搓揉过的那边耳朵,哑然无语呆立良久后边的再也没听进去,终于是醍醐灌顶样明白过来,那夜的白乔寨何以齐八爷会做出那样亲昵又暧昧不明的事,而翌日那人又像完全不知情无辜模样,作弄的自己心思重重甚为尴尬,感情是被齐八爷把自己耳朵当做那玉蝉了。副官敷衍了小伙计,进屋就瞄到玉蝉躺在梨木台面上一方素色手帕上,眼眉一颤活络了心思,撂下书信转而拿起沾染过多年齐桓气味温度的玉蝉。齐桓从里屋出来只堪堪见到副官明显步伐慌乱匆匆离开的背影,再望桌上没了玉蝉,他身形一顿没去追讨,脸颊反常的飞了红像被戳穿了心事,倒杯茶灌下没注意是新烧的水烫了舌涕泪涟涟,用本来垫着玉蝉的手帕捂了唇,狼狈的思索没了玉蝉,这觉,怕是睡不安稳了,罢罢罢,以后再寻那人要回来便是。
  他以为会有机会再见,他也以为。

  他们错了。

        书信上是佛爷不日将奔赴战场的消息。 当天回了佛爷府,张日山才知晓此事。不多时上峰电报加急更改了日期,即刻随佛爷火速集结了部队,刚到了交火最激烈的战场没几天,就遭了埋伏战,枪声炮声密集的听不清指令和口号,混乱的战场简直是敌我俱毁的双向屠杀,逃兵的战友的日本人的残臂断肢遍野,成了白日里的阎罗地狱。坦克和飞机车轮式的密集轰炸,甚至将这片早已血迹斑斑方圆几公里的大地都撼动铲平。和佛爷混乱中冲散,脑子中只剩下杀字和活下去的念头,从开始的利落的砍杀冲锋到后来的疲劳伤痛快要撕裂肌肉,机械地上膛开枪,毫无技巧地肉搏,招数全无地厮打,唯一能让自己警醒的是子弹刺刀擦身而过时心脏里的不寒而栗。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战争远没有尽头将耗尽一生,张日山终是肉骨凡胎,渐渐伤重累积,身旁地雷炸开反应不及再撑不住一秒,直接磕倒在残碎硬石瓦砾中扑起一圈尘土,身侧土地上的荒草碎石浇透了不知多少人的血, 干的暗褐新的鲜红,自然也有他的。血液中太阳的倒影随炮火震荡不休,映着天空中日本人密集的机群,和撒下的尖利呼啸逼近得炮弹,天空被烟雾涂抹的黑紫一片辨不出本色。 

   张日山清醒的最后一瞬,双眼直直盯着咫尺间碰不着摸不到,早没了原样的玉蝉,心里只剩下不断的重复一句话:八爷要恼了,没护他心爱的玉蝉周全。 玉蝉本一直放在军服左胸口缝死的口袋,张日山自己动的手,针脚尽量密实,还将棉线的痕迹掖回封边藏好,不漏痕迹,像藏他的心思。身体失去重心时,这玉块子从明明封死的口袋里挣裂棉线崩了出来,硌在被炮弹轰出锐利边缘的石头上,脆响一声,碎了。张日山竭力想在脑海中最最后的搜索一次齐家八爷对着自己瞪圆含着秋波的眼,用虎牙叼着唇炸猫的样子,没成。他没那力气了。身体慢慢发麻,连思绪都无法驱动,耳中的嗡鸣震的头痛欲裂想要嚎叫,头上被飞过的弹片刮开了见骨的口子,温暖的液体汩汩的淌下来遮了视线糊住半面脸庞,饶是那八爷在也定认不出自己了罢,还会跳着脚一刻不停的数落着不小心,却仍似热锅蚂蚁般给自己包扎上药,吵嚷刀剑无眼要给自己画个平安符,张日山思索至此居然还带了三分笑意。

       没闲心给他回忆的时间,命运这台永动机只冷冰轰鸣的碾压着张日山努力的挣扎反抗向前推行, 他被带走血液的时间催的闭了眼,天空中又一架黑影袭来,无力也无法躲避。一声震彻云霄地巨响后彻底栽进黑魍混沌,混沌里一片死寂无声, 疼痛只是须臾间达到了极致便迅速抽离无法再感知, 全部思绪感情随着体温缓慢又不可逆的尘埃落定,所有心心念念的,所有隐忍苦恋的,所有耿耿于怀的,都定格后消失远去。又一颗日本人的炮弹就炸在了耳边。 

  每况愈下的战果,越来越微弱的希望让逃离战争保命的人们像动物样的仓皇逃亡只为生存,只为明天能好好的活下去。九门也是如此众人纷纷离散,长沙城早就了无生机一片狼藉晦暗。就这光景下,给人感觉胆小怕事的齐桓却每天规规矩矩饮茶烧香,不走不离,盘口破败,香堂也久久没有好好打扫,物资吃紧连给祖师爷每日例行要上的香都快用尽,食物也要高价都糊弄不足饱腹,遣散了小伙计撑到实实在在无法再撑的地步。他却没有卜卦,自那日副官偷拿了自己的玉蝉,却留下预示分离的书信后,一次都没有,他怕,他怕自己一掐指得到的是会让自己崩溃的消息,也没有托人打探佛爷军队的消息,无声无息的把自己慢慢封闭在即将破城的长沙,宁愿存留虚无的盼头。他早已是那惊弓之鸟,些微的坏预兆都能让他心惊胆寒,不为自己,是为那张日山。不过夜深露重的时刻伴着远方隐约传来的炮火声迟迟无眠,下意识的想去寻早已不在的玉蝉时,才会少有的痉挛着颤抖着,攥紧自己空落落无一物的拳头。 

       九门各位当家的早就见了这不对劲的苗头多次商议后,解九爷出面带着少有的震怒才强扯身心俱损虚弱的都已经打晃的齐桓去了香港,他俩是九门里最后离开的,齐桓走前,将那方手帕留在欠缺打理失去光泽的梨木台面再没回头。自此,长沙九门辉煌不再,落寞着被岁月彻底掩埋,叫世人无限期的遗忘。

       到了香港没有几日齐桓表面渐渐有了声色私下买了船票决定去欧罗巴避世,彻底撇清远离是非,拍了电报惜别九门各族没等回信,便孤身离开。颠簸在无边海面的客轮上,齐桓晕头涨脑吐了几起,蜷缩在狭窄伸不直腿的铺位,枕着自己干瘪的行囊,用带潮气的薄毯裹的很紧出了半身虚汗,想喝口水去去口中的味道都没人可搭把手,杯子也不知道滚哪去了。

  半梦半醒间,似有一人透着凉意的的掌捧住他闷热的脸颊低唤,音色悦耳又如此熟稔,气息离的极近,像唇齿交缠,还携着长沙城街头卖的桂花糕的甜,青年人的清朗声中偏偏刻意发着糯糯的鼻音哄着惯着,明明是较自己年幼,却掺着满怀的宠和柔,是记忆中从未有过的。此人缓缓启唇:八爷…您要走…副官来送,那玉蝉…怕已不能还了,我用名字替给您可行?话语间滚烫手心被对方用冰凉似玉的指尖触碰,笔画落下,写的郑重认真,齐桓昏沉中努力去辨掌心的一笔一划却怎么也辨不出…焦急万分中忽的茅塞顿开,是张日山这三个字!瞬间脱口叫喊而出这个名字,声音大的将自己都猛然惊醒,挣扎着半撑起上身,而眼前只有黑暗的船室回荡着自己的回声,又好似看到那日他仓促离开的背影消失在墙壁,可那也只是幻像。自己从来从来都以副官二字称他,这是第一次直接唤他的名字,不是张家九门佛爷的副官,不是为国为家牺牲自己的军人,只是他一个人独有,托心付情的张日山。

  海浪更甚,拍打船体的声音逐渐激烈夹杂着心脏猛烈跳动的回响,太阳穴蹦跳着叫嚣,齐桓大口的喘着粗气缓解窒息的呼吸。半晌才脱力砸回床铺,身上燥热潮湿褪去大半,攥紧虚空一片的手掌彻底明白,那不愿去想去认清的现实,那人,应是早就不在了。风浪声大起,谁能听见海面上的客轮中某个狭窄的底层船室传来的压抑低沉的抽泣?若有偶尔的过客无意听到,估计也会被哭声中刺痛人心的情感带着流下清泪。抽泣越来越掩盖不住直至声嘶力竭的嚎哭…阴阳两隔的思恋被痛苦隐忍压抑着杂糅进那哭声里…最后跟着轮船渐渐消失在远方暗夜的海平面,好似那些眼泪从未存在过。齐桓终是为张日山掉了泪。

       许久许久后平凡不过的某天,远在欧罗巴的齐桓,待到终于可以掸掸心事,平静翻开落满灰尘的半生回忆,略显生疏的掐指心中默念着口诀,为那玉蝉的方位卜了一卦, 大概在离长沙城不远的东北方,从战争那时张日山离家几日起便再未移动过位子,不知那地方如今何种模样。他仍旧是不敢为那人卜算已成心病,药石无医。如今他心澄明如镜,那玉左不过是最平凡的某一块,仅因为落在他手,所谓的灵气特殊,也仅仅是他以为罢了,每次的错手间,肉眼不见的细小裂纹就已经悄无声息拢起了整个玉蝉,也许就毁在下一次的“失手,不小心”上。可惜,越是稀松平常的习惯,越是易于彻头彻尾的忽略。他习惯玉蝉的存在陪伴,已不当回事,被无防备的劈手夺走后的措手不及,让他更清楚究竟在心里有多重要,时不我待的现实有多伤人,可惜,这许久后的明白太迟,玉蝉不在,张日山,也早就不在,只有曾经的回忆已成珍宝。

  半生避世旅居,远走他乡,偶尔梦魇发作的时候,曾经风光无限被人传做仙人的九门齐八爷惊醒后,都能清清楚楚一五一十的记起,多少年前白乔寨的那个清晨,自己已朦胧苏醒,还懒散不想起身闭着眼睛假寐,身边心悦已久的副官跟着醒来,带着晨起特有的喑哑嗓音娓娓道来了那句承诺,时光从那刻放慢了脚步,心跳反而越来越快,那人慢慢的俯身…气息的紧贴…自己僵硬的不敢做声,心底似有着无比的蠢蠢欲动的期待…一寸一寸渐渐靠近的呼吸…终于那人唇止在自己嘴角,想要制止心脏将起的战栗偷偷捏紧了身上那人短褂的衣料…唇瓣微凉只有轻巧的颤抖触碰,微微一点短暂的接触捎带着留恋又离开,自己心呼雀跃又羞涩的继续装睡,因觉时机未到并未坦露心扉,暗下决心以后再跟那人交清自己的感情。

      他错了,也许就错在,他放任两人不停的错过,一个不小心就是永别。

       四季轮转无休,时光蜿蜒流淌过人间长河,一切红尘旧事都像从未发生。齐桓余生再未踏上故土,九门事宜也束之高阁, 仙人独行应了那人的调笑,孑然一身安稳活过整辈子,即将百年而去,意识将逝那刻,仿佛一切都时空流转,悄悄然退回意气风发的年少时,所有细节如昨日重现尽在眼前,张日山的一颦一笑,每每护他的神态动作,两人相伴的时光,还有他在那个青草带露的清晨里给了自己记惦终生的吻,那吻的样子那吻的触感那吻的温度,和那人给自己带来的心动和感情都清晰如水在脑海中盘旋,那是薄如蝉翼的一个吻,是暂停了时间和触感的吻,也是这辈子自己和心悦但已死别的他,最后的唯一的那个吻。

  哦对。沉沉合眼前,齐桓眼尾染了些暖意。

       那吻,是久久未曾再重逢的…桂花糖糕的味道。

       张日山,我齐桓盼了一辈子,终于要来找你

       走时你送过,现在,你会来接么?

      ———————  终  ——————

一个玉蝉磕磕绊绊码到现在,也许是对副八的感觉很不同,

才甘愿去为他们二人费心费精力敲些文字,

每个字都多来回修改过多次,只想给他们最贴切的词语,

一些暗示还有细节和隐喻,希望各位看官能够有懂我的那就十分感动了

玉蝉短篇完结也是为了给自己心里有个纪念,

难产多日好歹是产出来了,反而还有点失落

初次写文冗长的磨叽的不足的地方希望多担待,期待看到更多评论和感受

抱拳】角色是三叔的,副八是彼此的,ooc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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